赵方清一怔,随即浅笑道:“臣见过容嫔娘娘,见过冯静仪。”
停顿片刻,赵方清又道:“冯静仪说,臣最后落得这般田地,可臣却认为,天无绝人之路,如此这般,也未必会是臣最后的下场呢。”
冯静仪冷哼一声,道:“赵大人好自信,看来三驸马对你还是心慈手软了,只折磨了你的皮肉,却并未打坏你的脑子。”
赵方清道:“娘娘谬赞。”
冯静仪道:“既然赵大人脑子没坏,那我便告诉你一件事。”接着将良妃所言和刑部尚书口中的“三封信”告诉了赵方清。
赵方清笑道:“我还奇怪,三驸马怎么敢来对我用刑,且没有狱卒拦着,原来是良妃娘娘提前打好了招呼,给三驸马开了条路……也是,是我当初进言让四公主和亲契丹,良妃娘娘算是报了这个仇了。”
冯静仪道:“恶有恶报,你这就是自作孽,不可活。”
赵方清浅笑道:“臣这孽是为自己作的,还是为旁人作的?”
推动四公主和亲,这自然是为冯静仪做的。
冯静仪理亏,便不接这个话头,只道:“反正良妃这是打一闷棍给一甜枣,你心里有数就行——枸枸,把钥匙给我。”
因方才是我出示令牌,狱卒便将牢门钥匙给了我,我将钥匙递给冯静仪,冯静仪开了牢门,道:“赵大人,出来吧。”
赵方清点了点自个儿的腿道:“刑部刑讯花样繁多,三驸马又深恨我,冯静仪觉得我还能走得出去吗?”
冯静仪嘴角现出一抹讥讽的笑,抱臂立于一旁,幸灾乐祸道:“走不出来,那就爬出来呀!我们俩都忙得很,可没时间跟赵大人磨叽着,赵大人要不想出来,我这就将牢门锁上。”
赵方清苦笑道:“你果真还是记恨着我……罢了,我这便出去。”
说着,赵方清稍稍立起身子,手往前一放,似乎真的准备四肢朝下地爬出来。
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侮辱了。
我一惊,正欲上前阻止,却见冯静仪已先我一步作出反应,将手伸到赵方清腋窝下,一使劲儿,将赵方清拎了起来。
往常冯静仪是绝对没有这个手劲的,想来赵方清这些日子备受煎熬,早已是形销骨立了。
赵方清一被拎起来,身子只一晃,立刻便扶住了铁栏,稳稳当当地站着,冯静仪收回手,手腕转动,轻轻甩了甩。
我瞧着赵方清似乎甚是轻松的样子,便道:“赵大人,你可还能走?”
若是不能走,就得让狱卒整个担架过来。
赵方清微微一笑,慢慢地走了起来,他起初动作很慢,也不自然,之后却越来越快,很快走姿便与常人无异。
这就有些尴尬了。
赵方清只是久未走动,躯体僵硬——或者说腿麻,然而我和冯静仪却都以为他是腿废了。
赵方清走到我面前,突然行了个礼,道:“多谢容嫔娘娘鼎力相助,雪中送炭之恩,臣必定铭记于心。”
赵方清是刑部侍郎,实际地位并不比我低,我正要还礼,却见冯静仪走了过来。
“啊……”
冯静仪猛地抬腿,踹了赵方清一脚。
我看得出来冯静仪没用大力,但对于一个遍体鳞伤的人来说,哪怕只是马车的颠簸,都能使其痛不欲生,何况是这样带了些力道的一脚。
赵方清倒地,面色陡然苍白,额上也渗出几滴汗珠来,不过他衣服早已糊了一片血红,不太能看得出有没有流血。
冯静仪冷傲地站在赵方清面前,并不在意赵方清这模样如何凄惨惹人怜爱,只丢了一钱袋子在他身上,道:“当年小弟受了父亲一窝心脚,去了半条命,之后你不肯为他说半句话,甚至只是提一提事实都不肯,使得小弟蒙冤,备受煎熬,直接夭折早亡,我母亲当年对你真心相待,你助她于贫困低微时,你当初为救我得罪了良妃,如今我也救了你出狱,我弟弟挨的这一脚,我还了你,从此我们就两不相欠了,日后咱们俩桥归桥路归路,偶尔遇见就只公事公办,前尘往事一勾销,再无私人恩怨。”
赵方清一手撑地,一手摸了摸冯静仪丢下去的那钱袋子,拎起来,晃了晃,抬眼看向冯静仪,眼里含着笑意,道:“前尘往事一勾销,日后只公事公办,那冯静仪这是什么意思呢?莫非冯静仪是想贿赂朝廷命官?”
冯静仪胸口不断起伏,手握成拳,轻轻颤抖,显然仍沉浸在往事中,尚未恢复平静,但她的语调还是悠然冷漠的。
“如若赵大人愿意,可将这些金子交与我母亲如明月夫人,要是赵大人缺钱,可直接私吞了这些金子,或者赵大人是想收受贿赂,那么这些钱您与我母亲五五、七三、四六,我都没意见,赵大人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,自己决定。”
赵方清道:“如夫人未必会收你的钱,你如今只是静仪,在宫中人情往来的打点有不少,这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。”
冯静仪道:“你可以告诉我母亲,我在宫中月月有俸禄,她要是不收这些钱,我就冒着大风险,亲自出宫去把钱给她,如此,她一定会收下的。”
赵方清道:“我上回去邻京县时,已给了如夫人不少钱,她如今吃喝不愁,万事无忧,你不需要再给钱给她了。”
冯静仪眯了眯眼,沉默片刻,突然道:“你放屁!我母亲不可能会收你的钱,她连我的钱都不一定肯收,更何况我弟弟的死也与你有关,我们与你仇恨之深,仅次于我对冯家那一窝蛇鼠之辈的憎恨,赵方清,你到底有没有找到我母亲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