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心里一跳。
这似乎是裴家大哥裴元福的声音。
那太监笑道:“奴才见过裴统领,裴统领这是亲自来西角门前巡视了?”
裴元福道:“不过例行抽查而已。”
那太监道:“西角门是奴才进出的地方,裴统领还亲自来抽查,裴统领真是辛苦了。”
裴元福道:“这位公公来西角门,可是要出宫?”
那太监道:“并非是奴才要出宫,而是这两位姑娘要出宫,这两位姑娘奉良妃娘娘之命,要送文书到刑部去,可这两位姑娘生了病,满脸疹子,太医说是见不得光,一见光就要留疤,姑娘家的脸,要是留下那样的疤痕,可不是彻彻底底毁容了嘛,裴统领,您说是不是?”
裴元福显然并无意跟一个太监闲扯,只道:“无论是什么缘由,都需有人提前在宫门处登记,你带着这两个姑娘去找今日守门的侍卫吧。”
那太监连连颔道:“是,是,裴大人说的是。”
我们跟着那太监走到登记处,那太监掏出太医院的方子,我亦出示了良妃的令牌,那侍卫查看过后,问了我二人的名字,那太监代答了,侍卫记录在册后,突然道:“说句话。”
太监道:“啊?您是要奴才——”
守门侍卫用尖指了指我和冯静仪,道:“你们俩,说句话,看不见脸,我总要听听声音,否则万一放了个假女人出去怎么办?”
裴元福就在不远处,我若开了口,他必定能听得出我的声音。
我顿时有些心慌起来。
那太监却不知道这一茬,只回头冲我们笑道:“二位姑娘,开个口吧。”
冯静仪率先开口道:“奴婢生了这怪病,给侍卫大哥添麻烦了。”
冯静仪这声音是刻意拿捏过的,音色极其婉转温柔,那侍卫毕竟还年轻,不过同三皇子一般大,挠了挠头,竟是有些脸红。
那太监道:“这姑娘就是姑娘,怎么还会有假姑娘呢?我记得早先出宫还没这个验男女的规矩呢,这里头可有什么缘故?”
那侍卫也是个性子活泼的,立刻便道:“这世上男扮女装女扮男装之人可多着呢,先前我们这碰上了一个年轻的太监,他穿上宫女的衣裳,扮作个姑娘,将金银珠宝藏在了他的——藏在了他的胸脯运了出去,平日里太监出宫我们都是要搜身的,可若是个姑娘家,我们就不好细看,竟让他蒙混过关了好几次,还是有一日裴统领来巡查,一下子就揪住了他,找了个嬷嬷查验,才现那人是个太监,此后出宫就必须要听音辨男女了。”
太监笑道:“这人也是个奇人。”
侍卫道:“可不是嘛——诶,那个姑娘,你还没说话呢?”
我故意清了清嗓子,拖延片刻,裴元福却还是没有走,我只好学着冯静仪,也掐着嗓子道:“奴婢听得入神,忘了这事,侍卫大哥莫要见怪。”
我听见背后铁甲碰撞的声音,想来是裴元福听见我的声音,认出了我来,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,直接就放我出去了。
我与冯静仪坐上驴车,在一片颠簸中对视一眼,无声地笑了起来。
京城街道甚是繁华,各种民宅民宿虽不如宫殿华丽精致,但其中的烟火气,还是极令我和冯静仪这种圈养在宫中的金丝雀向往。
为了保持办事宫女的人设,我和冯静仪没说话,只是一直四处张望着,按理说,刑部离宫中还是有一段距离的,可我和冯静仪却觉得仿佛只行了一小段路。
我手持良妃的令牌,向刑部衙吏说明来意,立刻便有人引我们见了良妃的父亲,刑部尚书王大人。
刑部尚书捋着花白的胡子,接过我递上的文书,因我和冯静仪都蒙着面,他只当我们俩是“自己人”,便随口抱怨了一句:“怎么又有信?为着赵方清这点事,这已经是第三封了,这丫头也是不懂事——你回去告诉娘娘,这是最后一次了,要是她下次再提要求,我可不接待。”
“是。”
第三封?
我心中疑惑,但仍老实地跪着。
刑部尚书看完了文书,叹息一声,道:“可算是结束了。”便令他人带着我们俩去了刑部大牢。
刑部大牢,阴暗潮湿,虫鼠遍地,且有一股经年累积的血腥之气萦绕,令人作呕。
不过赵方清待的牢房要稍微好一些,至少老鼠的叫声听着要远一些。
牢房光线微弱,我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的轮廓,待狱卒燃了灯,我才看清了赵方清的样子。
赵方清是个如玉的美人,只是再好的玉,经了火烧摔打,也要变成次等的玉,赵方着一身戴罪官员的白袍,浑身血迹斑斑,披头散地蜷缩在角落里,火光一亮,他竟是极轻微地抖了抖,而后眯起眼,浑身紧绷,待眼睛适应了一会儿,他看清了我和冯静仪,才慢慢放松下来。
堂堂刑部侍郎成了这样子,赵方清显然是受了不少折磨。
赵方清看着我们俩,微微一笑,道:“二位姑娘似乎是宫中人,不知二位姑娘踏足刑部大牢,所为何事?”
狱卒燃了灯就退下了,冯静仪左右看看,确认周围再无外人,便摘下兜帽,冷笑道:“呵,万万没想到啊,我大宁朝近年来最俊美的状元郎,最后竟落得这般田地。”
第1o7章赵方清出狱
冯静仪既已亮出身份,我亦摘下兜帽,露出面容,站在一旁并不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