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际上我在寺中梳的是垂云髻,之所以报随云髻,只是怕这修行者玉宁突然改口,留个后路,没想到玉宁还真这么坦诚。
我立刻打断她,道:“哦,是我记错了,我当时在寺中梳的是垂云髻,只因我不善梳妆打扮之事,不太分不清各种云髻,这才说错了——不过,既然那两个小尼姑看见的是穿灰袍戴帷帽的女子,又为何认定那女子是我呢?她们看清那女子的脸了吗?”
玉宁道:“当时天色已晚,她们并没有看清那女子的脸,容嫔娘娘在寺中也是穿的灰袍,许是因为那与裴施主同行的女子与容嫔娘娘身形相似,当时寺中又只有容嫔娘娘和裴施主两位外来的客人,那两个小女孩子便认错了人——”
玉宁突然上前一步,俯身跪下道:“皇上,那两个女孩子原是山下猎户的女儿,因猎户意外坠崖,猎户之妻被野兽撕咬至死,那两个孩子成了,这才被其他修行者带回清静院,后因清静院来往之人过多且杂,那两个孩子心性未定,住持为断绝其尘缘,将她们带进城皇寺,欲使其修身养性,然而她们终究年纪太小,玩心甚重,一有来客便兴奋好奇,想着念着,这才传出了这等流言,她们年纪小,不懂事,绝不是存心害人,还请皇上放过她们吧,玉宁定修书与住持,让住持对她们俩严加管教。”
皇上看向我,道:“容嫔,这流言是针对你的,你说该怎么办吧。”
我道:“皇上,既是小孩子不懂事,妾身还能怪罪她们不成?况且孩童戏语,向来是做不得真的。”
皇上道:“虽是年纪小,但在城皇寺清净之地传出这等谣言,就更要严加管教了。”
玉宁连念几声佛号,道:“多谢皇上。”
淑贵妃道:“如此看来,此事是臣妾错怪容嫔了——容嫔,你可会怨怼于本宫?”
呵呵。
我起身行了个礼,道:“淑贵妃娘娘是为了皇家体统,妾身能理解,绝不会对娘娘有丝毫怨怼之心。”
皇上道:“既如此,这事就算是过去了,你们可有异议?”
一片静默中,杨美人突然出声道:“皇上,妾身有句话,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淑贵妃眯了眯眼,道:“杨美人。”
杨美人道:“皇上。”
皇上道:“你讲吧。”虽是对着杨美人说话,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我。
杨美人道:“皇上,妾身也是梳过垂云髻的,垂云髻髻低垂,即使戴着帷帽,也不会压坏了髻,是以妾身认为,容嫔娘娘其实并没有完全洗脱嫌疑,此事事关容嫔娘娘清誉,妾身以为,皇上还是该一查到底,方能真正还容嫔娘娘一个清白。”
皇上道:“容嫔,你的意思呢?”
我低眉顺目道:“皇上的意思就是妾身的意思。”
皇上冷笑一声,我的心顿时悬了起来,恰在此时,冯静仪道:“皇上,妾身以为杨美人说的有理,只是杨美人这所谓一查到底,究竟是要怎么查呢?”
淑贵妃道:“容嫔是在城皇寺与裴元芳相遇的,若要彻查,无非就是查城皇寺,再细查陈家与裴家。”
冯静仪道:“淑贵妃娘娘说得有理,只是城皇寺清净之地,又是皇家祭祀祈福的场所,若派人去把城皇寺搅得人仰马翻,怕是有些不妥,而陈家陈老先生刚从刑部清白司出来没多久,这会儿恐怕身子不太好,要是再细查陈家,陈老先生只怕就……哎呀,妾身实在是个不会说话的,容嫔娘娘莫怪。”
良妃道:“其实要查容嫔是否与裴元芳私通,有一个很简单的法子,我记得容嫔还没侍寝过,那么……只是不知容嫔能不能接受。”
第1o2章风已止
良妃所说的法子,自然就是指验守宫砂了。
女子点守宫砂,是皇上登基后兴起的习俗,若女子为清白之身,则守宫砂为朱红色,待少女成妇人,守宫砂便会逐渐变暗,慢慢消失不见。
我朝女子的守宫砂大多点在肩头胸前等私密之处,验守宫砂乃是对女子贞洁的质疑,往严重了说,就是羞辱,不过相比被怀疑给皇上戴绿帽子这种事,让人验一验我的守宫砂,倒也不算什么。
反正只是看一看,又不会少块肉。
冯静仪道:“这的确是个好法子。”
皇上道:“容嫔,你可愿意?”
我道:“只要能证明妾身的清白,妾身愿意。”
皇上道:“去找宜春院的女官和嬷嬷来。”
尤安道:“是。”便招来一小太监吩咐了几句。
那小太监领命出去,淑贵妃状似闲聊道:“玉宁大师,孩童的怨气,通常要多久才会消散?”
玉宁道:“这个说不准,若是早夭的孩子,因已脱离母体,怨气便会更深重些,对母亲的影响也更大,若是女子意外失去生育能力,与原应有的孩子无缘,孩子未曾进入母体,无容身之地,一缕孤魂游离于世间,怨气也比较大。”
淑贵妃道:“如此说来,孕中流产的孩子反而更没什么怨气了?”
玉宁道:“是的,流产对女子伤害极大,且肉身需承受痛苦,算是还了罪孽,因此流产的孩子反而不如早夭的孩子怨气深重。”
淑贵妃道:“竟是如此,这倒是与我往日认知不同了,玉宁大师可曾度过流产的孩子?”
我长姐当日就是以度流产胎儿冤魂、为孩子来世祈福的名义去了城皇寺,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,然而我没有理由阻止玉宁继续说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