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堂之事错综复杂,那宫女虽口齿伶俐,到底困于深宫,不太能说得清刑部尚书的事,我听了许久,再结合淑贵妃近日的举动,才隐隐约约明白了,这应当是何家故意给良妃父亲使绊子。
而且还是拿良妃制的绊子。
我案上还积着三本待抄的账本,此刻我本该赶紧回宫,早完成任务早解脱,可派这任务的人是淑贵妃,我恐怕就是不得解脱了。
我虽算不上什么聪明人,但心里也清楚,这种时候,我万万不能如了淑贵妃的愿。
那宫女为我添了杯热茶,又端上来几盘点心,道:“德妃娘娘请稍作等候,良妃娘娘应当马上就会回来。”
垂棠宫的厨房受过一位皇子两位公主的挑剔,千锤百炼,手艺绝,那点心鲜出炉,香气扑鼻,我却已没有心思细细品尝了。
不知喝了多少杯茶,良妃可算是回来了,她一进殿,看见了我,也不惊讶,而是先坐下来,垂棠宫的宫女训练有素,不须良妃开口,立刻便上茶关门,该退的退,该守的守。
良妃喝了茶,吃了块点心,胸口仍起伏不定,咬牙道:“何家的女人可真是够阴险的。”
我道:“我听你殿内的宫女说,是王大人出事了?”
良妃道:“是啊,淑贵妃竟挑了我父亲下手,你还记得赵方清和冯静仪那事吗?”
我心中隐隐有了答案,但还是道:“记得,怎么了?”
良妃道:“我不是写了信给我父亲吗?这事被人翻出来了,说是我身为后妃,却受刑部尚书纵容,插手大宁朝高级官员的牢狱之事。”
良妃在那件事里一共写了三封信,第三封信是我和冯静仪亲自送去的,绝不会出问题。良妃第一封信要折磨赵方清,第二封信要保护赵方清,若是第二封信爆了出来,那就不是什么插手官员牢狱事了,而是包庇刑部官员,加上赵方清的外貌问题,甚至可能会有私通外男之嫌。
看来,是良妃写信让刑部尚书放任狱卒折磨赵方清时出了纰漏,但她肯定不会告诉我这个。
我做出有些愧疚的表情,道:“竟是此事,是我连累你了。”
良妃摆摆手,仿佛十分疲倦,道:“不怪你,都是何家,都是那疯狗一样的淑贵妃,搞得整个何家都疯了起来,外头给我父亲放冷箭,里头给我派那些鸡零狗碎的差事,何老先生缠绵病榻,他的儿孙却有如此行径,实在是……唉。”
我道:“何老先生缠绵病榻,什么也做不了,他的儿孙自然就歪了。”
良妃道:“当初我父亲也劝过我,让我少管刑部的闲事,但我仍旧照做,未曾多想,如今我这事被挖出来,竟反而成了父亲的绊脚石。”
难怪上次我和冯静仪乔装后去刑部送文书,刑部尚书只以为我们是普通宫女,看来刑部尚书当时其实很不同意良妃的做法,也许还在信中撂了狠话,使得良妃不敢让刑部尚书知道她偷运嫔妃出宫。
我道:“那此事可有解决的法子?”
良妃道:“自然是有的,只是要多费些神,偏偏淑贵妃那边还有好些事积压着,我又不能不干,不然又要让贤妃那个蠢女人抓到辫子……你想来也有不少事吧?”
我苦笑道:“淑贵妃又给了我三本账本,还有上次的名单,不多不少,刚好能在她的期限内抄完。”
良妃道:“她给了你多久的期限?”
“五天。”
“又是这样!”良妃揉了揉太阳穴,道:“又是这样,派的事情不多不少,刚好让你帮不了我,给我找的事情不大不小,刚好让我分不出神,淑贵妃这是要有动作了。”
我道:“三皇子还在契丹大漠呢,这种时候,淑贵妃的动作肯定跟三皇子有关系。”
良妃道:“军队里的事我插不上手,但何家我有不少门路,我去查何家,你去查查三皇子那边生了什么事,知己知彼——对了,还有皇上!”
“皇上?”我道,“皇上能出什么事?”
良妃道:“皇上不会出事?你怕不是忘了,皇上现在可全靠续命草续命呢,不行,我得去看看皇上,最近淑贵妃老给我派活儿,我都很久没去金龙宫了。”
我听出了良妃的意思,迟疑道:“皇上……淑贵妃应该还不敢对皇上做什么吧?”
良妃道:“理论上说是这样的,但淑贵妃早疯魔了,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?你可别忘了,现在的朝堂政事,契丹那边的调配行军,可都是由皇上把持着,别的不说,只粮草一项,万一皇上出了事,混乱之下,契丹粮草一断,军心不稳,三皇子岂不就是一个死字?你靠着三皇子坐上这德妃之位,若三皇子出事,你还能活得了?一个温嫔就能将你生吞活剥了。”
我道:“契丹那边正起战火,粮草一断,军心不稳,不止三皇子,江北郡那边的无数平民只怕也是一个死,大宁粮仓出事,整个大宁朝都……我觉得淑贵妃应该不至于这么疯吧,而且她哪来这么大能力?”
良妃道:“淑贵妃从四皇子死后就疯魔了,她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,不过嘛,我觉得皇上应该不至于栽在一个女人身上,虽说年老体衰,但脑子还是那个脑子——反正我还是要去看看,你也好好地打探一下。”
话已至此,我便急匆匆回了青藻宫,良妃也去忙她的事了。